花善祥 | 豆腐先生

【往期回读】

豆腐先生

小纪镇   花善祥

作者花善祥：小纪镇竹墩村人，老文艺工作者，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，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、剧本、新闻等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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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放前，竹墩庄上有个私塾先生叫花启明。此人生得五大三粗，两个巴掌像蒲扇，两只脚像小鸭船，走起路来悄无声息，呼呼生风。有人说他武功了得，但从未见他露过手。他的学识四乡八里数第一。他教学生从不带书，别说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，就是讲《古文观止》中的文章也是信手拈来。花先生平常不爱讲话，但是说一不二，一口吐沫一个钉。他做私塾先生不开馆收学生，只到学生家中一对一教，收费没个标准，由他一口价，从不给人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到哪家教学哪家管三顿饭，小菜要求不高，有豆腐就行，因此落下一个“豆腐先生”的雅号。

花先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：哪家请他教学生，他要替哪家学生算命合八字。倘若学生的八字跟他不合，任你开多少钱，他一概免谈。久而久之，庄上人看出了个秘密：花先生只教穷人家的孩子，财主家儿女的八字都和他犯冲。

庄上大财主吴大德有两个儿子，生得聪明伶俐，先后请过三个私熟先生，都被儿子轰走。两个儿子吵着要父亲请花先生教。花先生不置可否。依照花先生的规矩，吴大德报上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，花先生掐指一算转身就走。“先生先生，你莫走啊。”花先生头也不回：“你两儿八字与我犯冲，天意不可违。”后来，吴财主请了乡约和庄上与花先生走动频繁的人，摆了一桌酒席请他们说合，工钱涨两倍。抹不开众人面子，花先生勉强答应了。

到了吴财主家，花先生提出一个要求：一天三顿都跟吴财主一起吃。花先生知道吴财主虽然家有良田百亩，但小气而又刻薄，是个能在针尖上削铁的角色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他只有除夕夜和家人同桌吃饭，其余日子都小锅小灶吃独食。吴财主被将了一军，手捻胡须在堂屋里踱来踱去，老鼠眼骨碌碌直转，终于开口：“先生，我一个人吃惯了，请你见谅。先生吃饭喜欢什么菜，我让下人给你做。”花先生斩钉截铁地回复：“不答应我条件没有关系，你另请高明！”吴财主连忙拉住花先生：“好商量好商量！”接着又问：“先生吃菜有什么讲究可以提出来，我们先小人后君子，免得日后生口舌。”吴财主酷爱吃肉，他是无荤不下饭。花先生是何等的机灵，吴财主肚子里的一点弯弯绕他一清二楚，脱口而出“豆腐是我命”。吴财主哈哈一笑：“晓得晓得，你是出了名的豆腐先生，早点说咋！”吴财主心里美滋滋的：不就是豆腐嘛，又不是肉，弄得我人心惊肉跳。

第一天午饭桌上，一盘炒青菜，一小碗酱油豆炖豆腐——那豆腐最多只有半块。花先生埋头吃饭，一气吃下三大碗尖尖的米饭，夹了几块青菜，把一小碗豆腐一齐倒入碗中。吴财主心疼得跳跳的，嘴上却说：“先生好饭量好饭量，让我大开眼界。”暗地里骂道，“这是个饿死鬼投胎，沈万三也被他吃穷了呢！”

一连十天，午饭小菜没换花色。花先生呢，若无其事，吃得喷喷香。可是，吴财主熬不住了，三天不吃肉浑身不舒服。本来三五天后就想烧肉吃，碍于和先生同桌吃饭只好忍住。十天过去了，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，但一百个不愿意让先生和他一起吃肉。

怎么办呢？他老鼠眼一翻，坏主意有了。“先生你说过豆腐是你命？”“是的，不错呀。”得到花先生这样的答复，财主嘿嘿一笑：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！”“当然！”花先生鄙夷地扫了吴财主一眼，点点头。

第二天，午饭桌上多了一盆油光光的红烧肉。“先生，豆腐是你命，你吃豆腐咋。”说着，吴财主舀了一汤匙豆腐倒入花先生碗中。说时迟那时快，只见花先生端起那碗红烧肉大快朵颐，风卷残云一扫而光。吴财产急得脸涨如猪肝，半天才大叫：“豆腐是你命，你怎么吃肉呀？君子一言， 驷马难追。你有失君子风度！”先生抹抹嘴爽朗大笑：“不错不错，豆腐是我命。我见了肉，不要命，不要命啰！”吴财主气得脸色煞白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。

花先生当天拿了工钱离开了吴财主家。吴财主气得三天没出门。

两年后，花启明先生悄悄离开了竹墩庄。解放后，竹墩人才知道花启明先生是中共地下党员。他在竹墩发展了十多个共产党员，他把他们都带出去参加革命了。